你大点声说,可是你为什么要撒谎呢
你大点声说
曹舒羽(2016级11)
屋外,粉嫩的樱花兜着圆圈飘飘落下,像舞动得少女的百褶裙;一只只灵动的蝴蝶画着花香味的弧线,融入春风翩翩起舞,奏出和畅的音符;似乎整个春天都是糖果味的。
屋里,昨夜渗入屋里的雨还未干,潮湿了好大一片墙角,四处弥漫着停滞不通的腐烂的地下泥土的气味。人也不见踪影。
“姥姥,你在吗?开门啊,我是小羽啊!”咚咚咚的敲门声连续不断地传来。
姥姥原本应是睡着的,略有些耳聋的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,肃然坐起身,像一名战士听到了敌人的活动声那般警惕,却十分胆怯地,颤微微地说道:"你说什么?你……大点声……说……”
这样的声音不绝如缕。姥姥这是怎么了?万分焦急之情迅速点燃了我的血液。我竭尽全力从门缝中窥探她的情况,看到的却是瘦弱的她在如此温暖的春天里打着寒颤——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什么,身上的被子似乎触了电似得“哆嗦”个不停;形体枯槁的她畏缩在那个不见天日、湿透了的墙角,好像只有那个狭小的空间才能给她安全感;神情迷离的她口里嘟囔着什么,像一只在深秋里瑟瑟发抖、孤苦无依的寒蝉——可明明姥姥有五个儿子,让人好生心疼。
可血浓于水,无物堪比伦。
母亲声嘶力竭地一句句喊道:“娘,是我啊!”
怎奈姥姥像是失了魂,只顾嘟囔“你……大点声……说……”
神情恍惚,似乎对人叫门这一行为十分畏惧。空气含着阳光,阳光连着太阳,把地上的积水蒸发了许多,一直催逼着什么。母亲脸上的泪与汗汇集而成顺颊而下,无奈之下撕开了失了玻璃的纱窗网。
姥姥见状一惊,脸色立即变得煞青,将身子兀地向后一折,果不及防“嘭”一声砸在了冷冰冰的墙上,冷不丁猛一看是母亲,便只喜出望外地一路狂奔到门口,顾不得穿上鞋,只得一脚陷在水洼里一脚踩在湿地上,踩在我们牵挂着的心上。只见她更白了的头发蓬乱着,眼眶里覆出泪水,嵌在皱纹里的泪痕。
日渐消瘦的她像是一把被岁月拉倒尽头的弓,只让人心隐隐作痛。
“娘,你这是咋了啊?”母亲见到姥姥这幅模样,脸色变得苍白,眼神也缥缈起来,我知道,此刻,母亲的整个世界就是姥姥。
“没法说,没法说啊!”姥姥摇着那饱经风霜的手说,蓬头垢面的她眼泪夺眶而出,更是苍老。“你啥都没法说,成这个样子你是想干点啥!”
“不敢说,不敢说啊……”姥姥抽噎着说,母亲哭了。
四妗子闻声赶到咆哮道:“有啥不敢说的,啊!又想说我欺负你了是吧?啊!……”
她堵在门口,一只手插在饱满的腰上——原本应是可爱的胖嘟嘟的雪人,如今不造成视觉上的障碍也是奢求了;另一只手对着姥姥指指点点着;四下乱飞的唾沫在浑浊的室内格外突兀耀眼,这个极不匀称的不倒翁还不时扭动身子,向周围散发着戾气。
我数着从她身旁漏下的不多的阳光,只觉得衬得小屋更加黑暗,无法让人呼吸。
我苦笑,心里嘲讽道:呵,谁也没说你欺负她,这倒自己来承认了。
姥姥一看见她,就像农民看见欺压自己已久的地主,只一味颔首坐在床沿,双手双脚也不知往哪搁置,眼中又满满地充斥了与白发一样沧桑的泪,似乎瞬间换了一个姥姥,又开始嘟囔:“你……大点声……说……”我顿时明白了姥姥为什么一会清醒一会神离了!
算了吧!一个耄耋老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?
要的不过是子孙满堂,一家人和和气气罢了,有什么理由去撒谎呢?
看尽人世苍凉的她又为什么要撒谎呢?
为什么要把一个健硕的老人吓成这个样子?
木门上一个个凹凸不平的砸痕难道不是凿在姥姥心头上的么?
破碎不堪的玻璃渣不正是姥姥长久以来的心吗?
送给姥姥的用品如今不翼而飞不正是姥姥空落落的心房吗?
一切不要无休止了,走吧!不要一句“你大点声说”,我们要的是你余生安康无忧!
带她回家我看到她又落泪了,应该是为了挤出那抑郁已久的委屈之泪,迎接破涕之笑,就如昨夜狂风骤雨,今日万里无云、彩虹刮天头。
我只想趁春意未阑珊,让“你大点声说”被春风磨碎卷入万里长空。
责任编辑 刘帅 陈梦玮 实习编辑 常远 孙波